习惯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是两码事-《远处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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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在吃完晚饭后有几分冷漠的对我说,饭也在我们家吃了,你也该回家了。我不希望陌生人睡小笑的房间,他会在我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要求爸爸把我睡过的床单被罩一一换掉。

    尽管我知道病重的妈妈依然爱着小笑,但她爱的却不是他眼前的我。为此,我一次又一次泣不成声。

    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最亲的人突然转身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也叫小笑?我心疼他,心里也微微的怨他,甚至有时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吸引我们对他的关注。但下一秒,看着他因为尿湿裤子哭成孩子的模样,我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我问爸爸,妈这样磨人,您烦吗?爸爸说,刚开始她也会觉得有时妈妈像在装病。可是有天晚上,他们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时,妈妈突然回到卧室,翻箱倒柜拿出一件羽绒服披在爸爸身上。那可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啊,但爸爸心里很暖。

    还有一次,妈妈拉着爸爸一直走,走了四五公里,爸爸抬头一饭,那居然是他20年前工作过的地方。再然后,妈妈从爸爸的背包里拿出一盒米饭。里面握着一枚包好的咸鸭蛋,爸爸当时就哭了。

    20年前,他每天上班需要自己带午饭,咸鸭蛋是妈妈为他准备的标配。生病之后,妈妈忘了很多事,却没有忘记关心他的温饱和冷暖。更何况爸爸拍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妈天天带着我散步,把我的将军肚、脂肪肝、高血脂都走没了。

    我有时会觉得你妈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用她的病替我挡了灾。我爸说这句话时老泪纵横,他说,那么多年,自己一直被眼前这个女子温柔以待,那么现在换她来疼她。我在那样的泪水里看到了爱情在人间的样子,我也在那样的相守里看到了自己与爸爸的区别。

    老年痴呆的妈妈并不可爱,我因他不能再疼爱我而失望悲伤,而爸爸却因为他的病,把他这一生所受的苦都心疼了个遍。为了拯救妈妈日益衰退的记忆和行动力,爸爸试着在妈妈迷一样的病例成为他的私人医生。

    比如,他每周会买一斤瓜子让妈妈包,每包完一斤,爸爸就会奖励妈妈100块钱,美其名曰这是你给商家包瓜子人赚的。结果妈妈慢慢的不满足于一个星期只赚这100块,他剥瓜子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于是爸爸除了要出钱,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家里的瓜子人分给亲戚朋友们。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还揽来绣电视机、洗衣机照的活,有的客户要求绣鸳鸯,有的要牡丹,有的要迎客松。

    在培养妈妈的生活习惯上,爸爸也心机满满,每隔半个小时,他都会一根虾条为奖励,带妈妈去上卫生间。如果妈妈非常准时的尿尿了,他就会多奖励她两根根虾条,若妈妈可以坚持白天不睡觉,他就会带她去江滩公员做他最喜欢的旋转木马。

    久而久之,公园里的工作人员都被爸爸感动了,每次都会让妈妈免费做。不是所有的药都能写进医嘱里,爸爸坚信,就算这些精细动作,这些靠不断强化形成的条件反射不能治病,但至少可以让妈妈脑萎缩的速度变慢又添回家。

    我和老公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门,整个家被我爸彻底的改装了,电视机从液晶换成了原来的老式彩电,每一道门上都挂着妈妈手绣的门帘,家里的洗衣机、冰箱等家电上都搭着妈妈手绣的盖子,家里的衣柜换成了从前的那种高低柜,上面嵌着一面金鱼,就连家里的碗都换成了上个世纪90年代那种碗边是一道栏杠的粗瓷大碗。

    喝水的杯子便变成了那种上面画着双喜字的搪瓷缸子。最应景的是电视里正播放着当年风靡一时的电视剧渴望真不知爸爸从哪里淘来的光盘。

    妈妈津津有味的看看,手里还织着毛衣。我吃惊地看着爸爸,这是闹哪样?妈爸翻出一本杂志给我看了一篇报道,标题叫衰老只是一个被灌输的概念。

    他告诉我,哈佛大学的一个教授做了一个实验,让16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布置成20年前一样的地方生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这些老人都沉浸在1959年的环境里。他们听上世纪50年代的音乐,看50年代的电影和情景喜剧,读50年代的报纸和杂志,实验的结果令人惊讶。

    这些老人一开始来教授办公室时,大都是家人陪着来的,他们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一个星期后,他们的视力、听力、记忆力都有了明显提高,关节更柔韧,手脚更敏捷,血压降低了,平均体重增加了三磅,步态、体力和握力也都有了明显改善。

    你妈记忆最深刻的就是90年代的那些事,因为那时候他正年轻。我爸一介绍了这些老物件的来源,他跑遍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几乎还原了曾经的家。就连我老公那样一个钢铁直男当场也湿了眼眶,爸,您这宠妻的起点太高了,让我有压力啊,他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块上海药皂,眼睛红红的,跟爸爸开玩笑。

    而此时,妈妈每天两极的渴望想起了片尾曲。妈妈准时起身走向厨房,一边跟着唱歌,一边洗菜做饭。当年每次片尾曲想起时,他都这样起身给上完晚班马上到家的爸爸做夜宵。

    那晚,我跟远在浙江上大学的女儿视频,让她看姥姥家现在风格。女儿在电话那边哭出声来说,妈,我以后也要嫁给姥爷这样的男人。

    有一次,妈妈从书柜里翻出一封从前的信件,那是爸爸写给他的情书,里面抄了一首舒婷的致橡树,最后有一句,这个周六上午九点,我在劳动公园东门等你。

    于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妈妈穿越回了青春岁月,他开始穿衣服准备出门。爸爸问他去哪里,他羞涩地拿出情书对他说,爸,孝正。郑东约我,他把自己的老伴认成了爸爸。爸爸煞有介事地拿过情书对妈妈说,嗯,这小子字写的不错,不过约会不是今天,你看这写的是周六上午九点,明天才是周六。

    那天,爸爸带着妈妈去买了一个儿童用的电话手表,在自己的手机里为这个手表开通了定位。第二天上午,爸爸亦步亦趋的跟着妈妈去了公园,快要到东门时,他急前跑了过去,等在那里。

    等到妈妈走到他眼前时,他急切地迎上去,刘亚梅你好,而他等到的不是肖正东你好,而是妈妈看着他的头顶,满眼疑惑与心疼的问,肖正东,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妈妈在爸爸充沛的爱里无忧无虑的坐着那个冻龄的女子,青春在握,爱情在侧,她可以随便穿行,致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全然不知道为了他这场真实的穿越,爸爸付出了多少心血与心计。

    如果人生是谱,那么亲爱的,我来承担那最不易的部分。

    当我急切地询问他们约会的结果时,爸爸表示一切都好。他们一起在劳动公园的长椅上聊起了各自的工作,家人的状况,妈妈甚至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都记了起来,分享给爸爸听。他们一起看了电影,她还允许爸爸牵了她的手。说到最后,爸爸不无遗憾的说,我应该提前去把头发染染的失误,失误,仅此一句,承包了我所有的类别。

    如今是妈妈患病第15个年头了,就连他的医生都说妈妈是他所有病人当中状态最好的一个。他的病友中有的人走了,有的已经卧床,有的在护理院里靠着呼吸机毫无质量的活着。好多人来向爸爸取经,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每当此时,爸爸常常让他们失望,他能说出来的是交流、倾听、关注、陪伴。

    这些常识大家都懂,只是执行起来又有几人可以如铁力般雷打不动?妈妈前一天晚上说明早想吃鲜虾粥,妈妈天不亮就跑起早市买来活虾,熬了一个多小时,端到餐桌上时,妈妈却哭闹着说,我要吃煎饺,你偏偏给我熬粥。于是爸爸赶紧把粥端走,从冰箱里拿出饺子先煮后煎,热腾腾的端上来时还不忘诚恳的道歉,雅梅,对不起,最近记性真是太差了,妈妈会在夜里两点突然想找他的妈妈,爸爸就陪着他在黑夜里漫无目的的走,直到他累了,困了,忘了这件事。

    医生说,目前医学拿阿尔兹海默症没有办法,但爸爸就是妈妈的靶向特效药,这也是这世间唯一的限量款。

    妈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有一天,我也在家,正给妈妈梳头发,妈妈看着正在做饭的爸爸说,老笑,如果病的是你多好,我想向你照顾我这样好好照顾照顾你。爸爸手里的锅铲停了下来,他仰面朝天,努力逼退自己的眼泪,等到他平息好情绪过来,想跟妈妈说点什么事。妈妈看着他秒变成另外一个人。饭为什么还不好?你是想饿死我吗?我问爸爸,真的不烦吗?真的不厌倦吗?我爸的回答是,爸爸这辈子没有什么成就,什么都马马虎虎,但唯独在照顾你妈这件事情上问心无愧,无怨无悔。她说妈妈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活出了自己想要样子这一生。

    有天晚上,妈妈破天慌的从夜里九点半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依然没有醒。爸爸给我打电话,让我陪她一起带妈妈去医院,他担心妈妈的脑部出现了新的病变,不然他不可能突然如此嗜睡。检查结果表明,妈妈的病情没有恶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第二天晚上,妈妈又像从前一样沉昏倒错,爸爸才如释重负,他快乐的往双肩包里装着各种出门必备的物品,牵着妈妈的手走向漫漫黑夜。

    我在阳台上看着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拖得那么长,心中想起沈从文的那句话,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前几天看新闻,有位叔叔照顾阿尔茨海默症老伴多年,他在视频里说,我要做老伴最后一个忘记的人。

    此话跟我爸在妈妈最初确诊时说的如出一辙。我把这条新闻转给爸爸。我说,爸,在您面前,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说不再相信爱情,那是情感和行动上的懒惰。

    爸妈,你们相爱一生真的太短太短。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两个人是完全独立的个人,需要彼此的尊重和空间,爱是互相的,更多的讲付出而不是索取。

    谈恋爱并不是亲一下抱一下牵牵手,不是弄个情侣头像弄个情侣网名开个情侣空间或者穿个情侣装,整天腻在一起什么也不干,互相耽误,我不会以爱之名束缚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但我希望,你做任何事前,都可以想起我,并为我拒绝一些人和事。我希望我们谈的不只是恋爱是信任是忠诚是陪伴是考验,是我们一直不会分开。

    公开,专一,不聊骚,不养鱼,信任,是基本。

    以结婚为目的的去谈恋爱,也许结果和期望的有偏差,甚至相差很远,但至少在这段感情里都曾用过心,都曾努力互相奔赴过,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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