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绿螽斯-《昆虫记》

    现在是七月,虽然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但是气温高得吓人,酷暑仿佛提前来临。这几个星期以来,人们被这种高温折磨得非常难受。

    那天是国庆节,晚上人们聚集在小镇上狂欢。有人在地上生了一堆火,孩子们围着火堆欢快地跳舞。嘈杂的人群中还不时地传来鼓声。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空气中有些凉爽。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边享受着凉风,一边倾听着田野里的歌声。比起广场上的热闹,这里的歌声更显得壮丽。广阔的原野上,一曲歌唱丰收的大合唱,体现出了大自然的朴实、安宁。

    渐渐地,蝉停止歌唱。它们已经唱了整整一天,白天还有阳光给他们补充能量,可现在是晚上,它们该休息了;它们并没有休息多久就遭到了袭击,我们从厚厚的树叶中听到了哀号,是那种急促刺耳的惨叫声。是谁袭击了蝉呢?是绿螽斯。绿螽斯是夜间大盗,非常厉害,同时非常的残忍。刚才那只遇袭的蝉,一转眼间就被它剖开了肚子,并把里面的内脏全都吃掉。若是得手了,它们便会先奏一首,以示祝贺,也是为接下来的大开杀戮壮一下胆。

    我家附近的绿螽斯不多,几乎见不到。去年的时候,我想研究一下它,可是总也找不到,最后不得不去旺杜峰寻找,在一位护林员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捉到两对。

    好机会并不会一开始就落到某人头上,它总是试探性地去捉弄每一个人,只有那些意志坚定的人才会被它选中。我便是如此,去年的时候我找不到它们的身影,可是我没有放弃。结果,今年的夏天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踪影。尤其是到了晚上,矮树丛中充斥着它们发出的声响。即使不出院子,我也能很轻松地捉到它们。我想,这就是说老天对我的眷顾。我告诉自己,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我捉了许多对螽斯,将它们安置在钟形的金属笼子中,笼子坐落在盛放着沙土的瓦罐上面。

    这种昆虫浑身绿莹莹的,只有腰间系着两条白色饰带。我敢说,它们肯定是蝗科昆虫中最漂亮的一种。看看它们那苗条的身材,又大又薄的翅膀你就知道了。它是令我如此着迷。日后我将从它身上学到什么呢?这还不得而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养活它们。

    我给它们准备的食物是莴苣叶。它们没有嫌弃,趴在上面啃咬起来。不过,看上去仿佛没有食欲。我很快就知道了它们的心思,它们并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它们需要进食其他昆虫。可是,一般是谁来充当这个倒霉鬼呢?我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一次我起床很早,当时天还没有亮,我在门前来回踱步。“啪”的一声,有个什么东西从树上落到地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螽斯正在与一只蝉搏斗,蝉已经陷入了绝境,被螽斯紧紧地抓住,同时,螽斯正在一点点儿的掏空蝉的腹腔,后来又掏空它的胸腔,整个过程中蝉毫无还手之力,只是爪子还偶尔的在空中划一下。

    我推测: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螽斯偷袭了一只正在休息的蝉;这位歌唱家可能正在做美梦呢,它一定不会想到今天的演唱计划彻底泡汤了。被袭击者刚开始还能反抗几下,后来便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两位抱作一团从树上滚下。这种捕猎场景我日后又见过多次。

    有时候,勇敢的螽斯堪比天上飞的雄鹰。螽斯会把蝉追得到处跑,情形跟老鹰在天空中追赶云雀差不多。不过,老鹰追的都是比自己小的鸟类,而螽斯却正好相反,蝉的个头要比螽斯大得多。但是,螽斯一点儿都不惧怕比自己强壮的蝉,出击从不犹豫,下手也毫不心软。螽斯取胜的法宝就是自己那强劲的下颌,用它来划开对方的胸腔、腹腔几乎没有失手过。而蝉则十分可怜,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武器,只有挨宰的份儿。

    最难做到的是接近对方,这也是螽斯为什么总是选择在夜晚偷袭蝉。那些蝉,只要在夜晚被螽斯打上主意了,基本上就活不到明天。按理说,歌唱了一天的蝉本应该在夜里好好休息,为自己第二天的演出积蓄力量,但是,依旧有蝉在夜里鸣叫,这时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它们被披着一身绿色的强盗偷袭,不出一会儿,它们便被夺去了性命。

    自从我知道了螽斯的喜好,后来我便喂它们蝉吃。看来它们真的是很喜欢,大约二十天后,笼子中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被吃剩的蝉的脑袋、翅膀、爪子、被掏空的腹腔等被扔得到处都是。它们只吃蝉的肚子,虽然营养不是很高,但是蝉的身上也就只有这里非常软,方便下口。

    除此之外,螽斯为什么偏爱蝉的腹部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蝉的腹部中储存了一些糖浆,这些都是蝉从鲜嫩的树皮中收集来的甜汁。螽斯可能对这种甜品情有独钟,所以它只对蝉的腹部感兴趣。

    我想改善一下螽斯的饮食结构,同时探测一下它们在饮食方面,还有没有别的嗜好。我为它们准备了许多种果品,有梨、葡萄、甜瓜等,都是甜味的,结果它们非常喜欢,每一种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就差伸出大拇指来称赞了。它们对甜品的喜爱可以堪比英国人,英国人总是忘不了往牛排上面抹果酱。

    并不是所有的螽斯都能吃上美味的蝉肉。除了我们这里以外,北方也生活着许多螽斯,它们那里并没有蝉,那么它们用什么来代替这种美味呢?

    为了找出答案,我做了一个实验。我将细毛腮角金龟投进了笼子里,螽斯们立刻围了上来,将这种鞘翅昆虫吃得只剩下脑袋、翅膀和足爪。接下来,我又往笼子里投入了另一种腮角金龟,名字叫松树腮角金龟,这种肥美的昆虫同样受到了欢迎,被吃得只剩下一些身体残片。

    这些实验说明,螽斯嗜血成性,几乎没有它不喜欢吃的昆虫,尤其是那种外表没有硬壳保护的。同样是喜欢吃蝉,它比螳螂好伺候多了。螳螂进食非常挑剔,它只吃自己捕获的猎物,尤其是蝉。如果肉食吃多了,螽斯还懂得调节,比如多吃一点水果甜品,如果实在是没有,青草、菜叶也可以。

    尽管我提供的食物五花八门,能满足它们各方面的需求,但是,同类相食的事情不可避免。尽管它们没有螳螂那么野蛮,会将自己的情人都吃掉。如果笼子中有哪只螽斯身体虚弱,倒下了的话,同类们一点儿都不含糊,像是共同对付猎物那样,一起将它吃掉。可以肯定,它们吃掉对方不是因为食物缺乏。只能说,这是一种癖好,有那么一类昆虫,都有这种吃掉同类中的弱者的癖好。

    钟形笼子中的螽斯生活的非常和睦,它们从来不争吵,只是偶尔在食物的分布上有少许争执。我切了一小块梨投入了笼子里,一只螽斯立刻飞了上去,它觉得这是自己最早发现的,只要它不愿意,谁也不能来分享。其他的螽斯也陆续赶来,不过都被它用脚从梨块上面踢了下去。看来私心是无处不在的。等它吃饱之后,它才从梨块上下来,让下一位继续。结果下一位也是个这样的主儿,不允许它人与自己共享。就这样,一位一位地排队、接班,笼子中所有的螽斯都来吃这顿筵席。吃完以后,它们整理一下仪容,用沾了口水的爪子将额头和眼睛都擦拭一遍;接下去它们便各忙各的,有的停在破麻布片儿上,有的卧在沙子上,一动不动。白天里,它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休息。

    太阳一落山,笼子里的螽斯们便来了精神。它们最活跃的时间是在晚上九点钟左右。那时,螽斯们爬上爬下,整个场面既匆忙,又混乱。还有的沿着笼子边缘疾走,还有的原地跳跃,所有的螽斯嘴里都发出“吱吱”的尖叫。你以为它们都疯了吗?不是这样的,疯狂暴躁的只有雄性螽斯,而雌性的则慢慢悠悠地散着步。此时对于螽斯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交配。

    我对这件事情也非常关注,希望有机会能亲眼目睹,最终,我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不过,还是错过了一些环节。由于它们的婚礼拖得时间太长了,我没能看到最后一幕,要想看到那一幕,除非等到凌晨或者黎明。

    这个婚礼真是漫长,我看了大半天只不过看到了其中的一个片段而已。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耳鬓厮磨地站在那里,它们在用脸和触角交流,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好不甜蜜。隔一段时间雄性螽斯就会鸣叫一次,我以为那是这个环节的结束的标志,很遗憾,它们继续亲热,仿佛刚刚结束了一个回合而已。这个场面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它们毫无倦意,但是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好去睡觉。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发现在雌性螽斯的产卵管下方,有一个口袋挂在那里。这个口袋是乳白色的,形状像是一个细颈瓶,隐约可以看出,这个口袋被隔成了几个囊泡。这个口袋给雌性螽斯的行走带来了不便,它被拖在地上,沾满了沙粒和尘土。雌性螽斯受孕靠的就是这个细颈瓶,不过一会儿,它就会将这个细颈瓶吃掉。它首先是将里面的物质吸干,最后咬住囊泡,经过反复的咀嚼,将其全部吞下。这个乳白色的口袋从出现到消失,只存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通过螽斯我们可以看出,蝗科昆虫的世界是多么的奇异。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中,没有谁比它们的历史更悠久。它们对于我们想了解过去非常有帮助,因为它们仍旧沿袭着古老的习俗。这一点儿上,其他许多昆虫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