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独身篇 秋-《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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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深秋,相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渐渐地,信子创作小说的时间越来越少,丈夫也对她谈论的文学不再感兴趣。每晚,他们对着火盆坐着,也就是讲讲家庭琐事来打发时间,而且丈夫小酌后似乎对这些话题更感兴趣。信子谨小慎微的观察丈夫的深色,可是丈夫似乎没有察觉,咬着最近新留起来的胡须,比以往更加愉快,沉吟的说:“那么之后,我们生个孩子如何……”

    彼时,信子表兄的的作品开始在那段时间开始发表在每月的杂志上。信子嫁人之后,不再和俊吉写信,似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有关俊吉的事情,诸如大学文科毕业之后,创办了同人杂志等等,都是从妹妹的来信中知道的。有关俊吉的事情,信子也不想知道。但是,看到表兄的小说达标在杂志上,信子觉得亲切如常。信子看着小说,多次一个人不由的露出微笑。小说中,俊吉像往常一样,跟宫本武藏很像,主要使用嘲讽和戏谑两种写作方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品,信子觉得表兄看似轻松诙谐的讽刺文风后面,好像有一种寂寞的、反常的、自我放逐的感觉。与此同时,她为自己的这种感受觉得愧疚。

    从此之后,信子更加温柔贤惠的照顾丈夫。丈夫察觉到,坐在中长火盆对面的妻子,略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年轻漂亮。她边做针线活边谈论他们夫妻在京东举行婚礼的甜蜜往事。没想到信子记得如此清晰,丈夫意料之外的开心。

    “你竟然连那些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啊。”丈夫笑着调侃,信子默默听着,只回以一个媚色。但是,至于自己为什么可以记得如此清楚,她也说不清楚。

    不久之后,母亲写信给自己,信里说妹妹照子已经完成了纳聘仪式,俊吉在山手郊外建了新房,等待迎娶照子。信子马上给母亲和妹妹照子回了长长的祝福回信,当她写到“因为除了自己家里无人照料,尽管自己很想去,但很遗憾的确无法亲临婚礼现场……”的时候,不知何故,她数次写不下去。写不下去的时候,她必定会远眺松林,看着初冬的天空下,郁郁苍苍的美景。

    当天夜里,信子对丈夫说起妹妹照子的婚事,丈夫像以往一样微笑,颇有兴致的听她模仿照子讲话的语调。但是,信子却觉得她是在对自己讲述照子结婚的事情。“好了,早点睡觉吧。”——两三个小时候之后,丈夫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起身离开火盆。信子不知道送什么贺礼给照子好,她无聊的用火筷子在炭灰上写字,她抬头突然对丈夫说:“想到我也有妹夫了,总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有妹妹啊。”虽然丈夫如是说,但信子还是若有所思般沉默。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照子和俊吉举行了婚礼。那天,未到中午,就飘起来雪花。信子一个人吃完午饭,总觉得鱼的味道一直留在口中。“不知道东京是不是也下雪了呢?”她若有所思的仰躺在起居室的长火盆旁一动不动。雪越来越大,但是口中的鱼腥味却一直还在……

    三

    第二年的秋天,信子陪出差东京的丈夫,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丈夫要在短暂的出差期间完成很多工作,因此只匆忙带着信子看望了一下母亲,就再也没时间陪她外出。信子去郊外看望妹妹照子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乘车到电车终点站新开发区站,然后坐人力车去的。

    照子的新婚房屋在城镇和大葱地的交接地带,那附近以新建的出租房为主,房子盖得很是密集。每家每户的构造都差不多,包括带檐的大门,光叶石楠篱笆,甚至晾晒衣服的竹竿都没什么差别。新房子这么普通,信子心里有点失望。

    但是,等她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竟然是表兄。看到久违的信子,俊吉如以往一般开心的叫“呀——”,信子这才注意到,俊吉不再是从前一般的寸头了。“真的好久不见呢。”“快点请进来,不过十分不巧,照子不在家,现在只有我自己。”“照子去哪了?”“她和女佣一起出去办事了。”信子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她默默脱掉那件镶着华丽里子的大衣,挂在玄关的一角。

    俊吉邀请她到书房兼客厅的八铺席房间坐下,屋里散乱堆放着书籍,尤其是阳光照耀下的隔扇旁边的紫檀书桌周围,凌乱堆满了报纸、杂志和稿纸,让人眼花缭乱。房中唯一能看出有年轻妻子共同生活的痕迹的,只有放在壁龛旁边墙侧的一张新古琴。有那么一会儿时间,信子打量了整个房间。

    “看到了你写的信。知道你最近会过来,只是没想到是今天。”俊吉亲切的望着信子,点燃了香烟。

    “大阪的生活如何?”“阿俊你过得如何?幸福吗?”信子察觉到,聊了几句之后,从前的熟悉和亲切感再次在她心理重生。虽然过去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也几乎没有写过信,但是这段尴尬的记忆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样让她觉得烦扰。

    他们围坐在火盆旁边烤手,谈论很多话题,包括俊吉的小说创作,共同认识的朋友,还有东京和大阪的不同等等,似乎有聊不完的话。可是,他们两人好像商量好一样,完全不谈家庭开支方面的任何话题,这让信子深刻的干说道,她是在和表兄聊天。

    但是,他们是不是也会有沉默的时刻。这时,信子就面带微笑的望着火盆。她心理若有似无的期待着一些什么。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俊吉总会适时打破沉默,找到共同话题,扰乱她的心绪。慢慢的,她不由不观察表兄的神情,不过他看起来神色自若,没什么不自然。

    没过多久,照子回来了,看见姐姐,她兴奋的抓着姐姐的手不舍放开,信子激动的笑出眼泪来。一时间,两个人忘了俊吉的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对方去年分别以后的生活情况。照子神采飞扬,脸上带着红晕,告诉姐姐她还在养鸡。俊吉抽着烟,望着激动的两个姐妹,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个时候,女佣也回来了,并递给俊吉几张明信片。俊吉马上坐到书桌前,刷刷的开始了写作。发现女佣之前并不在家,照子好像有些意外,说道:“所以,姐姐来家里的时候,没人在家吗?”“当时只有阿俊在。”信子故作镇定。这个时候,俊吉扭过头来对照子说:“茶也是我替你沏的,你要感激你的丈夫。”照子恶作剧般对着姐姐笑了起来,却故意没搭理丈夫。

    不多片刻,信子、妹妹、妹夫一同围坐在晚饭桌旁。听照子跟大家炫耀,晚餐的鸡蛋都是家里养的鸡下的。俊吉作为妹夫一边热情的劝信子喝葡萄酒,一边谈一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论调:“人们是靠掠夺维持生活的,从微小的地方来看,比如我们吃的这鸡蛋……”但是三个人当中,俊吉毋庸置疑是最爱吃鸡蛋的。照子觉得这很搞笑,像稚子般笑起来。有感于饭桌上的气氛,信子情不自禁的想起来自己在遥远的大阪松林中的起居室里度过的寂静黄昏。

    吃完晚饭后的水果之后,还有很多话题没聊完。小酌后微醺的俊吉表兄盘膝而坐,漫漫长夜的电灯下,他开始兴致盎然的开始炫耀自己独特的俊吉式诡辩。这种意气风发的谈论,勾起了信子已经慢慢忘记的青春时光,说“那么我也开始我的小说创作吧。”表兄用内尔蒙的警言作答“正是因为缪斯们都是女人,因此,男人才能俘获她们。”信子和照子站在一条战线上,反对内尔蒙的权威论断。“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只有女人都当音乐家了吗?但阿波罗就是男人啊。”照子严肃的回答。

    夜逐渐深了,信子终究住在了妹妹家。

    临睡之前,俊吉从檐廊上的一扇防雨门里走到了狭小的庭院中。接着,他招呼了一句:“今晚的月亮很不错,出来一起看啊。”也不知道是叫谁。信子一个人走在俊吉身后,在檐廊处换上了庭院木屐。信子光着脚,没穿布袜,感到有些许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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