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善恶篇 杜子春-《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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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春日,傍晚时分。

    唐朝都城洛阳的西城门下面,站着一个年轻人,正迷惘的看着天空。

    这个年轻人正是富家公子杜子春,现在他已经倾家荡产,朝不保夕,今后的日子如何走下去难以想象。

    先说说这时候的洛阳,这里是繁荣昌盛、天下第一的大都会,人车往来,川流不息。夕阳西下,暮光就像美丽的油彩一般洒在城门之上,过往的行人来来往往,戴着纱帽的老人家,带着金环的土耳其姑娘、拴着五彩缰绳的白马,这个场景如梦似幻,美丽动人。

    但是这些杜子春都毫无察觉,他只是靠在城门的墙壁上,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空中云霞渐渐的消失了,一弯新月爬上天空,就像指甲的抓痕一样白。

    “天已经晚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与其这样苟且偷生,不如投河自尽干脆些,可能这样更好呢。”

    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老人家,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暮光笼罩下的老人家,在城门上投下了大大的影子。

    老人骄傲的看着杜子春,问:“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你是问我吗?我想的是,今天晚上还没有安歇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这样啊?真是个可怜人呀。”

    老人想了想,指着洒在路面上的暮光余晖,说:“这样吧,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啊。你站在暮光之下,观察映在地上的影子,夜半时分你挖开你的脑袋所在的方位的地面,那个地方埋着一车黄金。”

    “真的假的?”

    杜子春很是惊诧,抬起了垂着的眼眸。令人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老人家已经消失了。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天空中的月色比之前的更加皎洁,川流不息的行人脑袋顶上,有两三只着急的蝙蝠开始出没。

    二

    这夜之后,杜子春成了洛阳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就像老人家说的那样,他在暮光中观察身影,记下了影子脑袋部位所在的方向,半夜里偷偷去挖,果然挖出了很多黄金,装满一大车还余下不少。

    有了钱之后,杜子春购置了豪华府邸,衣食住行极尽奢靡,比玄宗皇帝还要奢侈三分。饮兰陵美酒,食桂州龙眼,一日四变色的牡丹在庭院里随意种植,数只白孔雀在院里放养。他广收美玉,遍裁绫罗,造香木车,制象牙椅,倘若想记录下他所有的奢侈行为,恐怕不知道耗费多少时光呢。

    在这之前,杜子春的朋友们与他路不相识,没人愿意给他好言好语,但是在得到他有钱之后,便一个个主动上门拜访,日夜不离。而且来拜访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多,短短的半年里,洛阳城中,有名有才的才子佳人,都是杜子春的府上常客。杜子春和这些嘉宾,每天都一起吃吃喝喝,酒宴之奢华用言语难以表达。简而言之,就是这样的镜像,杜子春喝着西域美酒,看着天竺魔术师口吞大刀的表演,四周莺莺燕燕二十名,其中十人头大都戴着翡翠莲花,十人戴着玛瑙牡丹花,他们弹琴吹笛,歌舞升平。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有钱人,金钱总是有数的,这样过了一两年,挥霍成性的杜子春逐渐露出的贫穷的迹象。人都是薄情寡义的,昨天还在登门拜访的朋友,今天就算路过你家门口也不会搭理你半句话。终于,到了第三年春天的时候,杜子春又回到了之前的境遇,倾家荡产,身无分文。如此大的洛阳大都会,有没有属于他的一间屋子了,不是的,不仅仅是没有容身之处了,现在,连愿意给他一碗凉水的人都没有了。

    于是,一天傍晚时分,杜子春又来到了洛阳西城门下,迷惘的看着天空,没地方可去。这个时候,就像上次那样,那位一只眼睛的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就这样,老人家又跟他说话了。

    杜子春一见到老人家,惭愧的垂下了头,沉默了片刻。但是,老人这次的问话和上次一样,而且态度亲切,于是杜子春也和上次一样,谨慎的回复说:

    “你是问我吗?我想的是,今天晚上还没有安歇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这样啊?真是个可怜人呀。这样吧,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啊。你站在暮光之下,观察映在地上的影子,夜半时分你挖开你的脑袋所在的方位的地面,那个地方埋着一车黄金。”

    刚一说完,老人又消失的鬼影都没了。

    第二天,杜子春又变回了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同时,他像从前一样挥金如土。庭院里开着一日四色的牡丹花,花丛中睡着白孔雀,天竺的魔术师做着口吞大刀的表演……所有的事情都和从前并无两样。

    就这样,那满满一车黄金,在三年之内又挥霍殆尽。

    三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一只眼睛的老人家第三次来到杜子春跟前,又说了跟从前不无二致的话。不用多说,此时杜子春正迷惘的站在洛阳西城门下,望着天空中一弯新月拨云见月,洒满光辉。

    “你是问我吗?我想的是,今天晚上还没有安歇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这样啊?真是个可怜人呀。这样吧,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啊。你站在暮光之下,观察映在地上的影子,夜半时分你挖开你的脑袋所在的方位的地面,那个地方埋着一车……。”

    老人家说到这里,杜子春慌忙打断了他的话。

    “不,我不想要黄金了。”

    “不想要黄金了?哈哈,这么说来,你终于还是厌烦了奢靡的生活啊。”

    老人脸上显示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认真盯着杜子春的脸。

    “不是的,我不是厌烦了奢靡的生活,我只是厌烦了世人。”杜子春满脸愤慨之色,冷硬的说。

    “这倒是有点意思,你为什么厌烦世人呢?”

    “世人都是薄情寡义之徒。我有钱时,他们捧我、夸我、追随与我,但是我一旦贫穷,他们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就算我再一次成为大财主,也寡然无味。”

    杜子春说完,老人突然哈哈一笑。

    “是这样吗?你这样倒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了,也是难得你还是个有点悟性的人。所以,你是说,就算以后生活贫寒,你也要安心过日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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