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6.帝都风云之八-《美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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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6章

    人的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如何子衿,听说皇帝立太子,第一反应就是立的是谁。

    如阿念,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在陛下寝宫宣文殿外间,他,他论官阶,在帝都实在不怎么排得上号。不过,看到其他几位同僚皇子师都在,阿念也就心下稍安了。

    阿念与同僚们在外间,里间站的都是诸皇子、内阁重臣、皇亲国戚,苏皇后生下公主的消息已被送至宣文殿。阿念等人是受召入内,里外里公卿大臣总有几十口子,此时此刻,却无一人发声,阿念亦是宁神秉息,周围亦只余同僚们的呼吸之声。

    皇帝陛下的声音其实不大,他病久矣,病痛几欲将整他个人掏空,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能支持到现在,就是在等着皇后生产,今嫡女降世,那么,今日就是大位将定之时。

    皇帝陛下声音轻且浅,可在这极为肃静的环境之下,连在外间的阿念都听得一清二楚。皇帝陛下问,“母后,您看,立储之事……”

    皇帝陛下这话虽音不大,却是让诸人心脏都不由自主一提,这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谢太后的回答也并没有丝毫犹豫,但诸人就仿佛经历了一个天长地久的等待。

    终于,谢太后沉稳的声音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声音不同于皇帝陛下病中声线的虚弱,谢太后的声音沉且稳,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笃定,仿佛此言便是天地至理一般。

    好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本也与天地至理差不多了。

    只是,阿念在听到这八个字时,犹是震惊到不能自已,他绝不相信,世间有此大公无私之人,阿念抬起头时,已听得皇帝陛下问及内阁首辅韦相的意思,韦相声音哽咽,“臣等悉听陛下吩咐。”

    阿念此时才确定,他没听错谢太后所言,谢太后是真的支持立皇长子为储君。

    不知为何,阿念此刻心里却没有半分安然,相反,他反是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危机。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就是身体本能反应一般。

    如阿念这般抬头看向里间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中阶官员,便是望向里间,其实,国之大事与他们也关系不大,他们影响不了些许微毫。

    但,此时此刻,人人皆知,大位已定。

    接着,皇帝陛下口述三道旨意,由内阁拟诏,第一道诏书,便是立皇长子为储君。第二道诏书,皇长子大婚亲政之前,由谢太后与内阁共理国事。第三道诏书,是给太子赐婚靖南公之女柳氏为正妻。

    皇帝陛下这三道诏书,皆是落在诸人心间,亦可看出这位年轻帝王早对身后事有深思熟虑之考量。皇长子年不过十二,年纪尚小,亲政勉强。皇长子这个年纪,朝中必然要有辅政大臣,陛下将国事托于内阁,内里皇家也要有个主持事务之人,此人,非谢太后莫属。如此,内外平衡,待得三四年,皇长子长大,立可娶妻亲政。这段时间不长,只要皇长子用心学习,不论是外臣干政抑或内宫擅权,三四年的时间都够他们揽权专权,何况,皇帝陛下还给皇长子定下一门绝好的亲事。

    靖南公柳扶风,这位兵部尚书,当朝权贵,柳扶风本就出身公府,却不是靖南公,而是平国公府。靖南公此爵,完全是由柳扶风自己战功所得,这位东穆当朝公认的军神,曾大败靖江逆王,收复江南半璧,由此得赐公爵。给新君找这样的一把神兵做太国丈,可见皇帝陛下安排之缜密。

    便是阿念,对于皇帝陛下这份安排也是佩服的紧,哪怕换一个人,也就是如此了。

    安排好身后事,皇帝陛下的身体迅速枯竭,撑着第二天举行完立储大典,第三天就不行了。便是夏青城亦无能为力,阿念回家已是新君灵前登基之后的事了。

    阿念憔悴的很,唇上的小胡子浓浓密密的遮住上唇,下巴一圈胡渣,眼中带着血丝,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感伤。何子衿与他一道长大,第一次在阿念脸上看到这般憔悴。马上安排丫环端水来给阿念洗漱,厨下上了一碗素面,阿念二话没说就吃个精光,吃完后长长叹了口气,抱住子衿姐姐很久没说话。

    子衿姐姐回抱着他的肩,一下一下的抚在阿念脊背上,阿念良久方道,“怪叫人伤感的。”特别的伤心没有,但,心中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何子衿柔声道,“人生百年,终有一去,就是咱们以后,也有这一日的。活着时尽心活了,也就没白活。”

    阿念嘟弄,“咱俩得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成群时,才能闭眼。”

    何子衿一笑,“好。”

    阿念同子衿姐姐诉说了一番心中伤感,吃过素汤面,就准备泡个澡,这些天在宫里,不要说泡澡,休息都是寻个空隙方能眯上一眯的。

    阿念洗澡时险些睡着,待洗好出来,立刻就上*床睡了。何子衿身为诰命,也要进宫哭灵,阿晔与重阳,每天送夫妻二人进宫,傍晚再接回来。

    余幸杜氏虽不需进宫哭灵,家里阿冽、俊哥儿、兴哥儿都要去的。何况,家里也有一摊子事要打理,别个不说,国丧期间,一应人等都要着素衣,鲜亮颜色悉数都要收起来。再者,家下人也要管好,这个时候,万不能出什么差子。

    整整一个多月的国丧,何子衿都累的瘦了一圈,阿念更不必说,既伤感同母弟弟的过逝,他们这些大臣们事情也多,故而,阿念更为消瘦。何子衿都悄悄请了窦太医给阿念诊一诊,开了几剂滋补汤药给阿念补身子。是的,自从窦大夫回了帝都,也就恢复了窦太医的身份,不过,依旧是在朝云师傅府里当差。

    待得国丧结束,已是初夏时节。

    朝廷的秩序一直非常有条不紊,阿念也顺利的从皇子师升格为帝王师。

    阿念一向本分,他与先帝的情分主要是因俩人性子都偏于温和,并不肖似生母,故而,对同母兄弟有一份惦念。但,也就这一份惦念了。先帝离逝,阿念虽伤感,倒也不至于伤心。阿念的性子,向来是以自家为第一要任的,至于手里的差使,身上的官位,他做官时皆尽心尽力,清廉自持,算是好官。但,阿念从不会将官位置于家庭之上,可以说,阿念是个很顾家的人。

    正是因他这性子,他对皇家事并不大关心。

    只是,自先帝过逝,阿念并非自持他与先帝的血缘关系多嘴,实在是有些事,阿念就是旁观者也很有些看不过眼,好在,他看不过眼也不与别人说,都是回家与子衿姐姐嘀咕。阿念近来的在宫里帮着治丧,参与了一些关于国丧时的礼仪规矩方面的指导建议,故而,对新君生母曹氏很有些意见。阿念道,“没见过样儿的,就是寻常百姓家,死了丈夫,做妻子的谁不在灵前守着。先时皇后娘娘做月子,起不得身,可皇后出了月子,还抱着小公主过来呢。她倒好,先时好端端的哭灵,皇后一来,她立刻称病,硬说自己病的不轻。那夏青城夏太医,先时都给太宗皇帝治过病,仁宗皇帝在位时一直很信服他的医术,就是先帝病笃之时,服侍在畔的也是夏太医。这位太医,性子直,一给曹妃诊治,诊出她没病,就直接说了,曹妃脸上挂不住,便说夏太医医术不好,气得夏太医辞官走了。也就是陛下刚登基,每天哭的伤心,谁也不愿意拿这事叫陛下糟心。可这送先帝灵柩出宫入陵寝,谁不去送一送啊,韦相都私下给陛下提了醒,说曹妃不论如何都要露面儿的。结果,她又给摔着了。难怪先帝活着时就说她当不得太后之位,这都办的什么事儿!”叫阿念说,这就是个昏头昏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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