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介意!-《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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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思羽看见她的笑,倒怔了怔,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位可敬可佩的妾,是叫芍药么?”凤知微柔声道,“名字虽俗,风骨却不俗,本侯虽然不认识她,却很为她赞赏——两国交战,沙场厮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战,场下较量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也是战,这位芍药姑娘输明战,赢暗战,不堕我天盛国威,很好,只是说到底,和阁下你也不过是平手,人家不介意身为你俘虏含悲忍辱潜伏隐忍,阁下为什么一定要介意被敌人钻了空子吃点小亏呢?”

    晋思羽站定,望着月下的少年,想过很多次相逢的场景,但就是没有想过,这个时辰,那么关系微妙的一对男女别后初遇,她竟然还能侃侃而谈神态自若,其实他本应该想得到的,但就是不愿想,不愿猜,然而等到今日终见,她比他想象得还要无情。

    他默然立在那里,听着那淡而凉的一字字一句句,只觉得心脏似被无情大手狠狠绞扭,一阵阵翻转颠倒的疼痛,痛到几欲按住心口,将那颗堕入冰水的心,狠狠挖出来。

    别后半年,朝务政事,每每遇见那个名字,那人才智卓绝,那人风生水起,那人捭阖朝堂,那人独步天下,听着那些光彩耀眼事迹,却像隔着玻璃看另一个人,那浮薄迷蒙的霜花背后,现出那样一张脸——细致的,娇弱的,眉心微红殷殷而双目波光流转,笑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却让人一见心软。

    那样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常让他走神到恍惚。

    总想起那些夜深风急雨敲窗的相对读书,想起温暖火盆前互相握住慢慢烘烤的手,想起除夕之夜她尊贵而亭亭的伴在身侧,想起园子里他背着重伤无力的她慢慢前行她拂在他颈后的温暖呼吸,想起书房谈判里她这样告诉他——恭喜安王殿下得国士无双,天下疆域,指掌之间!

    想起这些,之后的便不能再想,然而不想,自己也放自己不过,掀帘行路,时不时总看见那张慵懒微笑的脸,天涯海角,她越远,记忆越向前。

    正如听不得那个名字,却偏偏要时常听见。

    到如今,他恨的,到底是那段和她有关的记忆,记载了他人生里最大的一次挫败和失落,还是只是在恨,她从头到尾,诸般温柔婉转都在假扮,到得最后如此决然?

    那些相对的笑语,眼波的交流,手心的密语——都是假,都是假。

    心里知道是这样的,却依旧不甘,不甘自己在他人心底,沦落至如此地步,所以他来,近乎自虐的站在她面前,听她再一次的漠然,拿国家大义来相对。

    斯人至无情,竟叫人痛到骨里。

    他突然微凉的笑起来。

    那么气质儒雅温和的一个人,这样笑起,却像昂首啸月的受伤的狼,冲着深黑苍穹,吼出滴血的伤。

    随即他冲前一步,突然就到了凤知微面前。

    “我介意!我介意一颗真心被弃如敝屣!”

    “我介意!我介意她从头至尾都在欺骗!”

    “我介意!我介意她明知我放手依旧不依不饶!”

    “我介意!我介意那番博弈我原本可以不输!”

    “我介意!我介意不败于智谋,却败于谁更无心!”

    “我介意!我介意为什么傻到和一个无情的人赌她的情!”

    他声音低沉狠戾,很难想象那么儒雅温和的性子,发作起来竟也暴戾凶狠不留余地,一声介意,一步逼前,凤知微望着他瞬间变得漆黑的眸子,突然觉得心中一堵,嘴里似乎也泛起淡淡的苦,伪装出来的振振有词淡定漠然瞬间粉碎,忍不住便向后退,他前一步,她退一步,六声介意未完,她后背砰的一声,已经撞上了临湖的栏杆。

    晋思羽积郁的怒火,被她的淡定无情撩拨到了顶峰,此刻神智也有些失了清醒,眸子里一片蔓延如夜色的黑,那样的夜色里倒映着凤知微的脸,那双眼睛水汽莹莹清波明灭,像一层雾气横亘在他面前,而她的姿态终于失了那份强硬和冷漠,被死死压在栏杆前,身子微微后仰,长发柳丝般的落下去,在水面悠悠的荡着,她因这极近的距离和逼近的男人气息而微微有些失措,眼眸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惊惶。

    那点惊惶看在他眼底,恍然间便是去年冬的芍药儿,在初被俘虏失忆时,淡定里时不时露出的一点凄惶之态,正是那点楚楚的凄惶,让他心一动再动,直至无可救药的沉溺下去,明明满腔怀疑,却愿意放胆去试一试……刹那间浦园一切重来,都是芍药,带笑的芍药温婉的芍药俏皮的芍药懒惰的芍药,无数个芍药在他视野里飞舞旋转声声娇笑……晋思羽忽然觉得心中一燥,压抑已久的情绪像长河瞬间冲破理智的堤坝,他咽喉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微吼,突然埋头便将自己的唇重重压了下去。

    他压下来的力度如此决然,不同于凤知微印象里那个温润亲王,近乎粗暴的重重吻上她的唇,瞬间便用力用牙齿要叩开她的齿关,迫不及待想要投身而入,扫清廓宇,占领这从未踏足的惊艳江山。

    顶膝,卡腰,压身,晋思羽将自己的全身都作为武器,死死将凤知微压在栏杆方寸之地——那些日子里他尊重着她的意志,保持着翩翩风度,于是他果真成了她记忆里的风,事到如今再讲风度那叫迂腐,她有多绝情,他便要有多掠夺!

    牙齿和牙齿狠狠磕碰的声音在静寂中听得清楚,远方喧哗笑语被风吹散,到了此处也淡若灯影,晋思羽在她的唇前被阻,并不急躁,耐心的试图去抚摸她的腰——他记得她腰间似有旧伤,一碰身子就会软。

    手刚刚触及腰间,忽见凤知微身子一矮,随即听见“嗡”的一声,自己某处,突然顶上了一样东西。

    冰冷,坚硬,尖锐。

    晋思羽停住不动,眼瞳慢慢的缩起,看着身下的凤知微。

    凤知微平静微冷的看着他,并不说让开之类的话。

    晋思羽背光的眸子,闪烁着阴冷的微光,眼光慢慢下移,看着自己腰下——就在刚才,凤知微先不反抗,随即利用他摸索她腰间的手,触动腰上软剑机关,顶住了他的要害。

    这女人……永远这么忍,这么狠。

    凤知微眼光写满平静,然而随即她眼色就变了。

    不知何时有步声接近,却不是顾南衣的,陌生的轻捷的脚步声,一人一边走,一边轻快的道:“这真是个好地方,在这里喝酒一定痛快,咦——”

    他显然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向这边走了过来。

    凤知微心中一急——此时她头发散乱,衣襟零落,仰身栏杆之上,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这一幕要是看在他人眼底,便是惹人怀疑的麻烦。

    晋思羽却也愣了愣,他已经从对方声音中听出来者是谁,更不愿将自己和魏知的恩怨暴露在对方面前,他眼神这么一犹豫,凤知微已经发觉,突然手指一振,将软剑收回,随即一把抓住晋思羽的手,搁在自己前襟位置,做出自己要落湖而晋思羽正要去救的动作。

    她这个手势一做,晋思羽也就明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握住了凤知微的前襟。

    凤知微刚为他的配合心思一松,忽然看见他盯紧自己前襟,平和下来的脸色再次一变,眼神中掠过一丝戾气,青光一闪,像是午夜里冷风吹过阴森山林,射出幽幽的光。

    凤知微心中一紧暗叫不好,此时她对晋思羽钳制已去,己身处于不利姿势,又将前胸要害交给了他,只要晋思羽心中一恶,便可以瞬间置她于死地,至不济也可以掳走她!

    凤知微心中暗悔,悔自己还是低估了晋思羽,或者当初对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总觉得这人对自己并无杀心,却不曾想,情分多深,如今恨便多深!

    诸般念头不过闪电般一转,抓住她前襟的晋思羽,却已经慢慢挑起了他的尾指。

    他的尾指里,有一星蓝芒,幽光闪烁。

    而指尖所对的方向,正是凤知微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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