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有灵犀-《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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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微慢慢将手拢进袖子里,偏头看远处苇塘四面围拢来的火焰,眼神里有种淡淡的心惊——草灰蛇线伏延千里,任何人城府若此,是敌是友,都难免心中凛然。

    她慢慢偏头沉思的姿态,在一色深红灼绿的背景里,凝定而森然,像一尊白石的像,在水湄尽头幽幽看着世间,站在她身前的宁弈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含笑将她微乱的发挽起。

    远处,火势一层比一层紧,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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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熙十五年暮春,有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终自寻末路功亏一篑,一生里所谓的雄心壮志,撞上那人早已设好的壁立千仞,如十里苇塘烂漫火花,腾腾喧嚣在那一刻,瞬间烟烬。

    设陷者反被陷,围人者终被围,终伴那一塘芦苇化为焦灰,明春苇尖抽芽,吹响芦笛者却已经是无知的路人。

    在天盛的皇家正史上,关于二皇子的结局,写的却是“长熙十五年,王暴疾,薨。”

    寥寥九个字,凉薄的交代了天盛皇朝长皇子的死亡。

    当初宁弈回宫,向天盛帝报称,二皇子埋伏大军于黎湖苇塘,被长缨卫和江淮水师包围后拒不投降,最后以火把投掷于苇塘,***而亡,天盛帝听了,默然良久,最后挥挥手,道:“罢了。”

    一句罢了,皇朝亲王的后事,也便这么罢了。

    不过是再一轮清洗,再一轮黜落,再一轮升与降,这些都被宁弈控制在不至于太惊动朝局的基础上——二皇子逆案涉及长宁藩,和太子和五皇子都不同,是暂时需要捂着不打算全盘掀开的秘密,长宁藩虽有不轨,但反意不明,朝廷还需要准备,此时并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

    二皇子薨后,他原本暂领着的工部差事归了宁弈,兵部吏部由七皇子代管,天盛帝还在玩着他的制衡把戏,把最重要的吏部和兵部交给七皇子,以制衡宁弈。

    所有人都不明白,眼看着儿子一个个陨落,为什么还不立太子,任由他们这般你死我活的争夺,就连凤知微也有点想不明白皇帝是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她也无心猜测帝王心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春闱一个月后,便是殿试。

    六曹三省列簪裾,丹诏宣来试士初,一番忙碌,填榜传胪,一甲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甲三十名,赐进士出身;三甲六十六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后,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殿试后已到五月,按例该进行琼林宴,凤知微这两个月十分忙碌,又要负责春闱殿试的事,又要督造皇庙,常常睡在官署,此时便想称病推掉,不想天盛帝却不允许,后来隐约听内侍说,似乎韶宁公主和陛下吹了风,等殿试这一番事情结束,韶宁公主便要出宫,住进皇庙了。

    凤知微听说了不过苦笑,心想你马上就要来天天缠我了,就这么宫中最后一晚,还不肯放过我?

    当晚琼林苑张灯结彩,锦石缠道,柳锁虹桥,礼炮喧天,富贵风流,四司六局,并礼部、光禄寺、尚宝司诸般人等忙碌不休,梨园教坊也出领袖子弟助兴,凤知微到的时候,远远的大轿还没停下,就听得里面热闹非凡。

    琼林苑离内阁议事的皓昀轩不远,她过来时,远远看见宁弈从琼林苑出来,带了一批大臣往皓昀轩而去,看见她,宁弈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些别的意味,跟在他身后的胡圣山眯着眼睛打量她,突然嘻嘻一笑,快步走开。

    凤知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些人神秘兮兮的玩的什么把戏,却也没法子跟过去问,只好先进苑,一路过去,新科学子纷纷上来见礼,凤知微现在的身份,算是他们所有人的“老师。”,端着个架子,一路含笑点头过去。

    忽听有人在耳边道:“见过司业。”

    听见这称呼,凤知微的假笑稍微真实了点,回身笑道:“小钱也来了。”

    来者正是当初在宴春宴请过凤知微的青溟子弟钱彦,他中了二甲第六名,青溟这次很中了几位进士,其中还有一位探花,之前这些人都以拜访房师为名,去魏府请见过凤知微,得到了凤知微关于“尽忠报国感念君恩”之类的一本正经的教导。

    此时钱彦一脸含笑看着凤知微,眼神却微微有点怪异,道:“大人,宴席还未开始,学生有个问题想向大人请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知微一怔,抬眼看看四面三三两两的人,指了指一处偏僻的花厅,道:“那边吧。”

    钱彦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过去,凤知微揣摩着他什么事要在现在找自己?看那神情很有些凝重,身后钱彦步伐匆匆,似乎还有些紧张。

    两人到了花厅,这是个三面临湖的轩敞建筑,背后有假山,掩映些藤萝,两人在栏杆便装着观鱼,凤知微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大人。”钱彦道,“您知道倪文昱去哪里了吗?”

    凤知微一怔,倪文昱是景深殿那夜受人诱骗占了韶宁身子的那个青溟学生,这等大罪,自然不会留他活着,尸骨想必都已无声化灰了。

    “他不是被发配充军了么?”她瞬间恢复平静,“我最近忙碌,没关心过这人下落,怎么?”

    钱彦手一伸,手指间两件东西,一件熠熠闪光,一件沉黯发黑。

    熠熠闪光的是一个精致的脚链,细金丝串着顶级碧玺,价值连城,还拴着一个小小的金牌,刻着‘玉明’二字。

    沉黯发黑的却是一个小铜牌,已经被火烧得变形,其上隐约有人的生辰八字。

    凤知微看见那脚链,心中一紧。

    “倪文昱有位老母,前不久上京来找儿子,说是往日还寄钱给她,最近一直没有消息,老家活不下去,前来投奔儿子,老人家在京城找了很久,也不知怎的,竟然找到了……京郊的皇家化人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在一堆瓷罐子里,拿到了这两件东西,这个脚链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这铜牌,却是倪文昱母亲为他求的护身符儿,有他生辰八字,再不会错……那老人家拿了这东西到书院来,要找院首赔她儿子,正好我遇见……拦了下来……”

    凤知微注视着那脚链,心中暗暗叫苦——当初倪文昱贪财,贪下了公主的脚链,当时宁弈先走,她处理倪文昱的事,急着把韶宁赶紧送走,又急着顾南衣身体,心急火燎想出宫治伤,竟然疏忽了将这脚链取下,后来想起曾派人去找,化人场那边回说焚掉的尸骨混在一起无法辨认,隔期便要深埋处理,想着不可能有人能进入那里,还能从那么多骨灰中找到什么,她又事忙,便丢开了这事,不想倪文昱的母亲竟然这么大决心,竟然真的找到了儿子的骨灰,还扒出了这个要命东西!

    金丝碧玺在钱彦手中光芒闪烁,像夜色中闪烁的眼睛,出身官宦世家的钱彦,自然明白这东西什么人才可以用,他手心里也沁出汗来,低低的问凤知微:“大人……这东西……怎么会在倪文昱那里?难道……他……”

    凤知微突然手掌一竖,示意他噤声。

    钱彦一惊住口,惶然的四面张望。

    凤知微转头,缓缓看向了假山后。

    “什么人!出来!”

    她眼底杀机一闪。

    无论谁,路过这假山背后,看见了这个东西,听见了这些话,只怕都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

    四面一片安静,只有高高低低的紧张的呼吸,隐约哪里有细碎的动静。

    凤知微冷笑一声,衣袖一拂,假山上藤蔓掀起,凤知微正准备出手将人抓出来,手伸在半空,蓦然顿住。

    假山之后,掀起的藤蔓之间。

    露出男子装扮的韶宁公主,苍白得没有人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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