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个可以-《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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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宸将她拽了下来,好久以后她才嘘出一口长气瘫下来,直着眼望着人,那么岿然不动的一个人,眼神里难得的竟有了凄楚。

    畏惧离别的凄楚。

    相识两年他一直在她身侧三尺之地,一转头便是那不言不动的纱笠青衣,以至于她习惯了他那样存在,安心而妥帖的前行,突有一天那沉默的人倾倒在前,她才惊觉一刹间恍似天地也只剩了那逼仄的三尺。

    她以为自己一生心志强大不动如山,然而直到那少年倒在她怀中,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心深处有块地方脆弱如镜一砸便碎,而那些一直陪伴着她的人,才是真正支撑她勇敢前行不惧没有退路的山。

    失去一生所有亲人的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再次面临死别。

    宗宸接过了医治顾南衣的重任,宫中御医不善治这种武器所致的寒症,顾南衣本可以运功驱寒,却在要紧关头出手抓住倪文昱打乱了冲关,导致寒毒入腑,宗宸一直宽慰凤知微,说问题不大,只要好好调理,日后少去寒湿之地便可,凤知微听着总不是滋味——这岂不是留下了终身的病根?

    一时对二皇子那一伙恨得牙痒,整日里关在屋子里琢磨着要整死他们,又庆幸还多亏韶宁来闹了这一遭,虽然害得自己要娶她,但是因此也及时出了宫,不然顾南衣再被庸医耽搁下去,难保不出问题。

    隔了几日,天盛帝的旨意下来了,春闱点了凤知微主考,虽然没有加官晋爵,但赏赐着实不少,又传旨朝中说了韶宁修行一事,皇庙由魏尚书主持修建,官儿们都精明得很,旨意一下,立即就有一堆人来“恭喜魏侯爷贺喜魏侯爷”,问他们何喜之有,一个个挤眉弄眼,满口又羡又妒的说魏侯爷真是皇朝异数,陛下恩宠之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此后仙福永享既有洞房花烛夜又有金榜题名时云云,凤知微似笑非笑的听,满腹里火气一拱一拱——好盛的恩宠,宠掉了多少无辜性命。

    魏府门庭若市车马如龙,凤知微烦不胜烦,最后称病谢客,每日里在后院侍候她家顾少爷。

    说是侍候,其实顾少爷疗伤不许他人进入,每日宗宸重帘深垂,门窗都闭得紧紧,用大量的水和药物,为此特地在屋后开了小水沟连到池塘里,大量乌黑的药水源源不断流出。

    顾知晓几天不见她爹,好容易她爹回来了又那个样子,当即吓得小脸煞白,凤知微以为这小煞星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她没有,直着眼睛整日呆痴状,凤知微又担心这孩子是不是给吓傻了,她也没有,精神十分专注,意志非常坚强,她爹门不给进,她就扒门缝扒窗缝死守,顾南衣回来第二天晚上,她扒在顾南衣卧室门口听声音,突然喜笑颜开,凤知微当时也在扒着,一转头看见一片昏暗里这哭丧脸几天的娃突兀的冒出这种笑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失心疯了,结果顾知晓手指竖在唇边,对她“嘘”的一声,神秘兮兮蹑手蹑脚拽着她到一边,鬼兮兮的对莫名其妙的凤知微讲:“衣衣爹好啦!”

    好?什么好?也扒在窗边但什么声音都没听着的凤知微,瞪着那个满脸笑容的孩子,思考着要不要请宗宸给她看看,随即便听门响,宗宸擦着手带着笑意出来,看见她俩在那鬼鬼祟祟,笑道:“刚逼出了大部分凝毒的血,没事了,你俩也不用整夜的在这偷听了。”

    凤知微闻言十分欢喜,欢喜之余,看着那满脸放光的小小孩子,心里又生出辛酸,想着知晓真真正正是顾南衣养大的,怀抱肩扛,亲手洗浴,尿布都是顾南衣亲自换,睡觉都是一对熊似的抱着,虽无血缘关系,缘系却远远胜过亲生父女,不然知晓也不能有这份心灵相通,想了想,抱她到一边,拍拍她的脑袋,问她:“想不想换个地方睡觉,嗯,吹吹风,看看星,特别开阔特别舒爽什么的。”

    顾知晓果然机灵得很,立即伸手一指顾南衣的屋顶,“那里!”

    凤知微盯了她半晌,一伸手将她抱起来,咕哝:“你怎么就不像你爹那么实心眼呢……”

    三窜两窜上了屋顶,一大一小在不那么舒服的瓦上舒舒服服躺下来,凤知微脱了外袍给顾知晓垫着,也不介意那外袍薄起不了多少作用——女孩子虽然要娇养,但她家的女孩子用不着娇养,娇养了会死人的。

    何况跟着宗宸,小丫头身体素质好得很。

    顾知晓双手枕头,大人似的躺在她身边,她一向只粘顾南衣,对其他人都淡漠得很,那种淡漠甚至是带着俯视味道的,肯碰你一下都像是在施恩,凤知微经常想这孩子从哪来的这做派呢?她家顾小呆可平易近人得很,娘胎里带的?

    “唉。”顾家小小姐仰望星空,发出悠长的叹息。

    凤知微不理她,眯着眼听着底下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

    “唉……”顾家小小姐发出了第一百声悠长的叹息。

    凤知微忍无可忍,翻了个身,在她耳边悄悄道:“我说知晓,咱女人做事不要婆婆妈妈,你想偷看就偷看,我会当没看见的。”

    顾知晓默然半晌,抽了抽小鼻子,拍了拍凤知微,深沉的道:“姨,你不错。”

    “多谢夸奖。”凤知微深沉的回答。

    顾知晓不叹气了,精神百倍的爬起来,一把扔开袍子,小心翼翼的搬屋瓦,凤知微睡在一边,不帮忙,无论是杀人还是偷窥,凤知微都认为需要亲身实践,顶多半闭着眼睛给她指导,“手要轻,身子后退些,别不小心搬了自己脚下的瓦……”

    顾知晓埋头搬,凤知微半睡不睡的道:“我说你搬一块瓦看看也就是了,你以为你爹听不见?还是你真想拆了你爹的房顶?”

    没有回答。

    凤知微一偏头,便看见顾知晓趴在好大一个洞旁,像只土拨鼠一般撅着个小屁股,不动了。

    咦,看什么这么入神?

    凤知微刚想把头凑过去看看,顾知晓飞快的一转身子,屁股堵到她脸前,凤知微连忙让开,拍拍那小圆屁股,笑道:“给你爹发现了?”

    顾知晓不回答,扒着洞口,嘶嘶的倒吸气,突然喃喃道:“咱女人做事不要婆婆妈妈。”

    “啊?”凤知微满面愕然的看过来。

    便见顾家小小姐,头发倒竖,满面红光,小鼻子兴奋翕动,大眼睛灼灼狼光,霍然仰身而起,狼嚎一声:

    “爹啊——我——来——了——”

    唰一下。

    她大头朝下,一蹦。

    决然从屋顶洞口消失了。

    “噗通。”

    似乎是落水的声音。

    凤知微头发也竖起来了,目瞪口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洞口,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像是、顾知晓、跳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偷窥狂决然投身而下?

    猛然想起顾知晓跳下去时大头朝下的凶猛姿势,凤知微心中一慌,连忙叫:“知晓!知晓!你没事吧?”一边也凶猛的跳了下去。

    屋子里没点灯。

    开了个大洞的屋顶却漏进无数明亮的星月之光。

    星月之光里凤知微直落而下,一瞬而过的视野里,模糊看见正对着自己的底下黑暗中,热气氤氲,水波哗啦一声竖起水晶墙,有人自水中**站起,洁白的手臂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带起朦胧的流星碎月般的纱光,一片玉色里,他微微仰起头,姿态无辜的、懵然的、光溜溜滑润润的、抬头向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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